第14章 Night 14_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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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Night 14

  这第一餐在‘家’吃的早餐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并非因菜式多么精致或是美味,其实除烤面包以外其他都不太合口味,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气氛我从未感受过——跟爸爸没有,跟刘宇翔没有……跟杰,更是没有。

  一个月前我跟杰窝在纽约布鲁克林的小公寓里吃披萨,今日同另一班人享起天伦,笑不笑死人。

  吃完饭,阿米娜无论如何不让我洗碗,我不想在饭厅无所事事与森大眼瞪小眼,准备溜回房间,怎知她突然拉住我和森说——“你们兄妹要闹别扭到几时?我不希望再听到珊娜说要跟你绝交的话,你开车带妹妹出去逛逛,好好哄哄她,和好如初才准回来。”

  我心一沉,希望森能说什么反对的话,可他却爽快地答应了。

  一月份的魁北克冷得不可思议,我不知阿米娜要我们冰天雪地的去哪里‘逛逛’,森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开车。

  然后我发现情况并无想像中坏;跟‘聋哑’人士开车兜风原来就是坐在车上看风景,手握方向盘的人无法比手语,正好落个清静。

  我爱月光下的城市,但不得不承认,太阳下的Trois-Rivieres别有一番风味。

  小时候,刘宇翔有次去比利时出差,回来送我一个玻璃雪花球,一反转就会下雪的那种;Trois-Rivieres很像玻璃球里的世界——精致的商店,花纹路灯,小桥,市中心就那么一丁点大,坐在车上很快就从一头到另一头。但小城有小城的特色,住宅区人人见面打招呼,竟然连名字都叫得出来。

  可奇怪的是,邻居们见到我们却十分冷淡,虽无恶意,但差别明显。在甜品屋坐下亦如此,侍者与别的客人寒暄家常,到了我们却只是礼貌的微笑。

  他走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为何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似有点与众不同?”

  森马上明白我的意思,慢条斯理地解释——“因为我们本就与众不同,魁北克省是古老的法裔区,这里的居民并不太接受新移民。”

  呵,他这么一说我意识到,Trois-Rivieres不像纽约或西雅图那般多元文化,亚裔面孔少之又少。

  “你们在这里朋友不多是吗?”

  “我们家比较特殊,父亲在医院有几个朋友,但母亲长年带着珊娜四处求医,珊娜本身又不爱接触外人,所以的确,跟邻居们比较疏远。”

  “啊,莫非人们看不出我不是珊娜?”

  “珊娜很少出家门,你现在又戴着帽子,看不出来并不奇怪。”

  “你呢?你也觉得我们像到分不出的程度吗?”

  “当然不会,她是我妹妹,她出生我已六岁,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而你……”

  “我是个陌生人。”我帮他完成句子。

  森不承认也不否认,默默喝一口黑咖啡,深邃的黑眸在镜框后望着我。

  老实说,我不是怕他,在安东尼奥那种真正的恶棍面前......在对着枪管都能保持冷静的我,又怎会怕一个大学生,可我承认,森不同以往接触的人,他心思莫测,让人摸不着头绪,例如现在,不接我的话,让我无法将我的角色演得淋漓尽致。

  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透过我,望向窗外,仿佛外面有比我更值得关注的事物。

  我感到无趣,端起镶着薄荷糖边的热可可喝了一大口,甜得我几乎呕吐,但还是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去——因为我是一个‘喜甜’的女孩,至少我要别人这样认为;一个爱吃草莓蛋糕的少女叫人觉得可爱,一个爱吃一成熟牛排的女孩自然会让人皱眉。

  终于,森似看腻了窗外风景,又回到我面前。

  “乔伊,”他轻轻比道,“过几天我要回学校了……”

  啊,终于要滚了,太好了。

  窃喜地等他说下去,等了半天却无下文。他又开始用那种野生动物洞察世界般的眼神凝视我,剑眉稍稍上扬,薄唇紧紧抿着。

  等我回话?那是该说保重好走不送,抑或是好好读书爸妈交给我?

  最后我决定用不经意的表情比——“衣服够吗?你带回来的内衣内裤我昨晚已洗好叠好,回家帮你装进行李。”

  他一愣,但很快恢复从容——“谢谢,不过不用了。”

  “别客气,我不介意。”

  “我介意。”他挺了挺后背。

  “你?你介意什么?妈妈已告诉我正确的折叠方式,别担心,一定按你的习惯。”

  他未予答复,啜着咖啡,改变话题——“乔伊,谢谢你让妈妈逐渐恢复朝气,虽然她还把你当珊娜,但至少不像头些日子那般万念俱灰,是你的功劳。”

  我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如果变成珊娜能使爸妈快乐,我不介意做替身。珊娜是一个幸福的人,能成为她是我的福气。”

  “幸福的人会选择自己结束生命?”

  “……幸福的定义因人而异,把自己的看法套在别人身上加以论断似乎不太公平,你不是她,怎知什么令她感到幸福?”

  他凝视我半晌——“你今年十三岁?”

  “不,十四了。”

  “你思想颇成熟。”

  “我有残疾,家庭又复杂,无资格幼稚。”

  “……希望今后这个家能让你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森用信用卡结账,卡是那种带有大学标志的学生信用卡,爸爸用的是黑铁百夫长卡,就连刘宇翔也至少是白金卡,我在心里向他翻白眼。

  “乔伊,我们去商场吧,给你买点衣服及日用品。”

  我谦虚地表示——“不必破费。”心想,哈,就你那张低级卡额能给我买得起什么衣服?不过,既然他坚持我也就不推三推四。

  阿米娜见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友爱’地回家,满心欢喜,可看到袋子里的衣物又责怪儿子:“你这什么眼光,怎么都是些休闲服?还如此男性化,珊娜不喜欢这种风格。”

  森被说的有点无奈,毕竟东西都是我挑的,可我‘听不见’自然不会帮他解释,站在一旁傻笑。

  原来,欺负他能给我莫大的快乐。

  安森虽有很多地方让我摸不透,但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值得欣赏。

  一直以为自己盼着他离开,可当他真离开时竟感到有些失落,他没正式跟我告别,早上起床他已不在。

  我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要堤防的人走了,接下来的几个月轻松自如。找不到新证据,京士顿警署不再有事无事便传阿米娜去局里问话,她按时见心理医生,精神状态有明显好转,虽仍叫我珊娜,但我认为,她内心深处应已醒觉,只是不愿面对现实而已。

  安医生有工作的寄托,很忙,常早出晚归。或许忙碌是他疗伤的方法,又或许男人本就更会掩饰悲伤,他很快恢复我初见他那般,温文儒雅,随和稳重。

  他们夫妇视我为己出,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从衣食住行到兴趣爱好,不用开口便为我准备好。珊娜的家教不适合我,他们高薪聘请博士生给我上课;我不会画画,他们又马上把地下画室改成书房。

  我备受呵护,只是,非常非常想念月亮下的那个世界。

  渴望夜间的游逛,自由自在地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跟踪有故事的人。白天过的越是安逸,夜间体内那些不安份的细胞越是活跃,似个瘾君子般,需时时克制自己。

  阿米娜夜晚睡得不塌实,我不想冒险,深知这种无需抬起一根小指头的好日子失去就不容易再过上。我忍耐着,静观情势,然后,在大地回春的五月;一个下玄月明亮的晚上,机会终于来了。

  阿米娜感冒发烧,很早睡下,安医生又值夜班不在家,我在房间内等到凌晨,蹑手蹑脚从窗户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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