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义伦战与和(一)_异时空巨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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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义伦战与和(一)

  义伦县城上上下下已经如惊弓之鸟,城里城外白天黑夜是大人长哭小孩短哭,特别是那些从洋浦逃来的难民,这些日子过得异常的凄惨。

  那些有家有业的大户人家多在县城有些许产业,自然有地方落脚,可是那些贫瘠不过二尺布的贫苦百姓只能风餐露宿,运气最好的是被抓了丁的,至少能有口饭吃,家有女儿亦可卖女求食,其余的只能在大街上忍饥挨饿。冬日夜里又湿又寒,甚至可见薄霜,许多老人和孩子已经熬不住丢了命。有的实在熬不住了,便干脆逃难到其他州县,一路行乞可怜至极。

  可是如今,这琼州岛上简直就是一座大军营,所有粮仓空无一粟尽数支援南都前线,哪个州县又有余粮供给难民?青壮男子被大量征发入伍,各村村防形同虚设,山野好汉群雄四起,这逃难之路也充满了刀光和血泪。今天,又传来了官军剿贼大败的消息,整个义伦县城已经是阵阵哀嚎,眼看就要过不下去的样子了。

  薛义贵狼狈地站在大街上,看着路边形如枯槁的难民们,抖了抖汗湿的衣袖却无能为力。他自觉不是什么好官,但为一方父母守一方乡土,这个观念他还是有的。

  然而现在他却深感无力,眼睁睁地看着尸体乱七八糟地垒上车,拉去乱葬岗掩埋。由于南王之乱已延绵三年,年年征粮也年年加税,县衙库房里实在是连一粒陈米都找不到了,前些日薛义贵令人紧急清点下来,所存不过是些秸秆糟糠,就这也没有多少……薛义贵登上城楼,看着北门港外停航的船舶上光秃秃的桅杆,尽是凋敝的模样。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薛义贵崩溃了,捶打着坚硬的女墙,嚎啕大哭。

  “大人,保重身体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师爷符承恩急忙驱前一步,搀了一下。

  薛义贵的鼻涕挂在脸上,也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了,捶胸顿足:“枉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今日不忍却毫无办法……我……愧对圣训,愧对百姓啊……”

  符承恩也心中悸动,摇着头,唉声叹气。他是三都镇人,算镇上大户人家,洋浦起了海警当日便举家逃难,幸得东门外还有处庄园安置家人,只是……怕祖业一月无人照料已是荒芜的模样。

  “这些海贼,要战要走倒是给个痛快!如此不战不走,究竟何意……”薛义贵捶打着女墙,可是石头并不能给他答案。

  “大人,依卑职见……此股海贼似有不同。”符承恩见东家如此哀恸,一时间也不无动容,急忙劝慰。见薛义贵并不打断,便继续说着,“一般海贼进犯,多劫掠海滨村寨,以资粮钱,偶有进犯内湾也绝不与官军相抗,劫完即走,从不久留。可是此股铁船海贼进犯已近一月,不杀、不劫、不走,却在那里挖沟筑寨……大人可记得天友年间,泰西红毛人犯境之事?天友初年,红毛人率众炮舟师进犯为朝廷官军所败,天友帝天恩,怜悯其远道而来妇孺皆无依无靠,准其居台以商,已历数十载,南王之乱后,红毛人居台湾已成割据之势。今观此股铁船海贼,正似当年红毛人据地为质、以武通商!”

  “那是天友年间,朝廷尚开埠……今日朝廷三令五申不得与西夷通商,如何会准此贼?”薛义贵苦笑着,洇着泪光。

  “大人,这就是这股铁船海贼奇怪之处了。按照此前为他们所掳后又逃回的人所说,此股铁船海贼衣冠服制均与华夏不同,但音容相貌并无二致,且言语多似北境口音……总之,并非红毛异族而似我华夏血脉。若要与他们息兵言和,并不算违背朝廷禁令。”符承恩小心地劝着,“大人,我县要支援南都军的军粮尚未起运,还有所征壮丁需要补入南都军中……现在已经封港近一月,那个符指挥可是南都军统制马成轩的亲卒,若要怪罪下来我们担不住啊!而且还有更严重的事情,若海贼再封港一两月,洋浦之民不得返,盐田不复作,县民皆备战而不得耕,贻误春耕之机……夏赋可如何是好?”薛义贵只觉得头上猛地一个霹雳,不觉晃了一下。说到底,什么海贼、什么南都军粮,都是军中之事,实与他无关。而盐赋、粮赋,这是考核一个地方施政官员的直接指标,一旦有失,无论军中之事他帮衬再多,监察官员依然会治罪于他!薛义贵想到这里,不觉腿脚发软。

  符承恩看出主子心已动,继续说着:“现在当务之急,是恢复海路海船得出,亦令百姓返田复作。依卑职之见,大可与海贼相谈,准其居住、通商,可许海贼头目些驷马小官以利诱之。只要海贼归顺为民,就不是海贼了。况且……大人,如今大渝狼烟四起,南王与官军大战不决,朝廷怕是也顾不上我们这里的海贼进犯。至于那个符指挥,他是马将军之亲卒,南都军后路无忧他自然对县治无兴趣。”

  薛义贵摇摇头:“此乃掩耳盗铃尔!只可一时,无可长久!”

  符承恩稍稍把脸色拉下来一点:“大人!若眼下过不去,还有什么长久……”

  薛义贵被噎了一下,却又无可奈何。是啊,眼下都过不去,还要什么长久。他沉思片刻,抬起头来:“依你的意思,信使重任,当遣谁去?”

  符承恩驱前一步,小声说:“大人,非东方家莫属。”

  “万万不可!”薛义贵被吓了一跳,大骂符承恩糊涂,“东方家是什么人?右北王之威与天子相同,东方家族世世代代为国之栋梁!朝廷内外,举国上下,皆有东方家的人脉!让他们以身犯险,你有几个脑袋!?”

  符承恩等薛义贵数落完,才继续说道:“大人,义伦东方家乃当年圣祖迁恩令后的旁支,非东方本家,传至今世不过粘东方一姓之威尔。且弘毅号是本地最大商号,既有民船亦有官办,封港一月,若说最着急的莫过于弘毅。弘毅少掌柜东方英年纪轻轻却似男子般果敢,实为女中豪杰。大人,大可以召集乡绅商谈此事,透露与髡贼和谈之风,东方英定然会主动请缨。届时,大人只作迫不得已之状即可。况且……这股铁船海贼这些时日并没有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所掳乡民皆供饮食,工尽即返,颇为仁义,现与其通商又岂有加害之理?”

  薛义贵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就要回衙,嘴上还说着:“好!好!事不宜迟!立刻召集本县协议!商议此事!”

  义伦县衙并不算大,打眼一看就像是个大户的宅院,只是门外戳着两个身着号衣的丁勇,身后是巨大的鸣冤鼓。一间明亮的厅堂里,角落养着鲜花绿植,此处并不是衙堂,而已是深宅后院,算是薛义贵的私宅花厅。丫鬟们迈着轻盈地步子,彬彬有礼地给堂中来客奉上茶水。

  虽是冬日,义伦的正午却还算温暖,不过来客们却一个个面露愁容,他们便是义伦协议——衙门每逢有大事需要劳民伤财,便要召开协议来讨价还价。他们之中,有些乡绅模样的人端着身范,微微拂扇,嘴里杂七杂八指点着。有些则是长衫衣冠,一看便知是饱读诗书的墨客大儒,脸颊泛着红光,言语间慷慨激昂。

  作为在场唯一的女儿家,东方英显得有些扎眼。她一席修身的紫萝裙装,很有教养地抿着清茶的芳香,静静地听着这些长辈们的高谈阔论,心里盘算着自家的事情。

  义伦封港近一月,东方家的弘毅号深感艰难,不过东方英一向胆大,在听说这股海贼击败了胡尊义的第五协之后,她不顾父亲的反对,立刻集中了府上家丁,备足了火器,护送原本应走海路赴琼山港的货物,改走陆路经富罗、澄迈前往琼山。这一路上匪患猖獗,但东方英对自家家丁还是颇有自信的。

  她看了看其他满目愁云的长辈们,他们的家丁大都只能看家护院,甚至根本就没有家丁,自然不能有她这般底气。东方英心中其实也忐忑,走陆路一次两次尚可,可是如果日久……各路好汉给不给她东方家这个面子就不好说了。当务之急,依然是打开海口,船行无阻,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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