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姜
周衍回家的一路直至进屋神情都是一副既怪异又不爽的样子，周子衿早就发现了，知道他肯定又脑补误会了什么，但只视而不见，压根儿没管他。听到他摔车门的动静都比以往大，心里甚至有点嗨。
饭桌上，宋华年提起老姜的事情，周陆生他们已经决定明天接周子衿周衍下课，然后一起去医院。
周子衿微讶，“你们知道的这么快？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姜妻子张医生是市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神经外科领域的精英份子。宋华年说，今天早上老姜送师母上班，结果师母刚一下车就被蹲在医院大门口的几个男女围拥住了，为首的中年男子三两句后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姜爱国下车制止，夫妻俩都被砍伤。
“卧槽，现在怎么样了？”周衍咬着筷子皱眉，“谁啊？什么毛病？”
老姜全名姜爱国，今年五十出头，在七中工作几十年了，属于那种典型的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姜爱国个头不高，人老心态年轻，乐观好动，头发都见不到几根白，跟班里学生处得不错。不过一旦发起飙来，小眼睛噌噌喷火。平心而论，四班还是很喜欢这个老家伙的。
“唉，”宋华年叹息一声，“就是你们师母之前给患者主刀了台颅内手术，病人年纪大，术前已经告知家属风险很大，不保证手术成功，家属也同意了，结果后来手术过程中动脉出血，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家里人接受不了，觉得这是医生的错。”
“那我们班主任呢，没什么大问题吧？”
“不太好，至少这段时间是不能回来给你们上课了。”
周陆生发声：“你们几点下课？明天我跟你妈妈来接你们。”
第二天，四班的新语文老师到任，是个没见过的女老师。不过班主任却不是她，而是他――王、宏、刚。
据说是因为学校觉得这位女老师不太合适，临时决定让王宏刚上。
得知这个消息全班人傻了炸了，一股脑骂学校傻逼。
让王宏刚当班主任，这个学不用上了。
世界不如毁灭吧，烦。
新语文老师三十岁不到，穿着条背带裤进门的时候底下人眼睛一亮，被王宏刚接管的恐惧与生理性不适稍稍被抚平了点。
新老师长得像个学生，眼睛圆圆的，一看就是那种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很好说话的好脾气老师。
“小同学们好，从今天起我暂时代替姜老师带你们语文，我叫宇文安，你们也可以叫我安老师。”
“哈哈哈哈哈，这老师也太逗了吧，语文安？我还物理廖呢哈哈哈！”
周衍听见廖然的声音，掀了掀嘴皮子：“傻逼。”
宋俞：“wuli廖，人家姓宇文呢。”
电视台已经报道了金城这次恶性医闹事件，老姜的事七中传得沸沸扬扬。姜爱国平常总爱到处溜达，有时候逮到其他班里人也爱调侃调侃训斥两下，在整个年级名声都挺大的，好坏学生里都吃得开，学生堆里出了名的人缘好。要是让七中学生投最喜欢的老师，他绝对蝉联几届第一。
他出了事以后甚至还有其他班的来四班打听情况，问那个最喜欢瞎逛的老头子怎么样了。
廖然从周衍这里得知了他们要去看姜爱国，他那张嘴一张，最后全班都知道了。几十张写给老姜的卡片纸条都到了兄妹俩手里，女生基本都找周子衿带过去。
一家人找到姜爱国病房，隔着玻璃远远看到里面桌子地上摆了一堆果篮鲜花。姜爱国正靠在病床上看书，脑袋连带着左眼眼角缠了长长一圈纱布，有些许血迹渗透出来，右脸颊还是青紫一片，肿得老高。
正在削苹果的老姜儿子这两天已经送走了几十批他爸的学生他妈的患者，听到动静条件反射站起来招呼。姜爱国一只腿吊在半空不好动弹，小眼一瞪偏过头，看到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出现在病房门口，每个手里都提了东西，几个人站一堆怪像俄罗斯套娃。
“老姜老师，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诶？周陆生你小子！”姜爱国合上书笑开了眼，小眼越发让人看不见，“没有当初你们群架误伤我来得严重。最近工作不忙？怎么有空跟小宋来看我？”
周陆生笑道：“再忙也得过来看您啊……”口气里隐有年轻时的顽劣模样。
宋华年把保健品放在旁边桌子上，上前问候：“姜老师。”
“每回看到你们两个，就觉得当初你俩早恋我没来得及拆散，是个难得的正确选择。”老姜挠了挠后脑袋哈哈一笑，对夫妻俩道。
他带过这么多届学生，很少有像这两个一样一直走到现在的。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家四口还个个相貌出众，站在一起赏心悦目极了。
周衍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纸片，“姜老师，这些都是我们四班给您的。”
“唷，我们班同学这么贴心？”姜爱国接过，眯了眯眼，“周衍，暑假作业写完了吧？”
“写完了写完了，我妹作证。”他举起周子衿的手。
不过最后二十来天赶工赶出来的，不保证质量。
姜爱国目光移向周子衿，小姑娘喊了声“老师好”后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也不说话。“这就是我们班新同学吧，事发突然没安排好，跟我们班学生相处得还不错吧？”
“嗯，姜老师，大家都很好，我们都在等您回来。”
周衍：“老姜。”哽了一下忙在后面添了个“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上课啊？”你可赶紧回来继续活蹦乱跳吧，不然他要被王宏刚针对死。
“我暂时是不能复职喽。”姜爱国往床后靠了靠，“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虽然身体比一般人强健，那怎么也得有一个月吧。”
“师母呢，听说手伤得挺严重，不影响吧。”宋华年问。
说到这儿，姜爱国叹了口气，双颊皱动，对他们道：“医生说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情况不太稳定，不排除拿不了手术刀的可能性……她这么热爱这份职业……”往常那个时而严肃认真时而像个顽童的班主任，此刻才真正流露出老人的疲态。
他这么说话，几人都明白了，估计再执刀的可能不大。
周衍也不嬉皮笑脸了，认认真真道：“姜老师，大家都很想你，还有好多其他班的人也特关心你。您多注意身体，好好养伤，多注意腿别跟以前一样老爱瞎逛，四班都盼望您早日康复，回来继续给我们上课，您也不放心我们这群好苗子落到别人手里糟蹋吧。”他似是觉得不大妥，话锋一转：“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您身体第一，身体第一，我们怎样都行，不着急，您安心养病。”
“嘿，你别给我捣乱就行，我不在你可给我自觉点。”老姜咧咧嘴，“还有周嘉驿你们几个，回去告诉他们，少给我惹是生非，跟其他杂七杂八的有来往更不能。我不在肯定都不学习了，特别是你跟周嘉驿，蔫儿坏蔫儿坏，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光靠聪明肯定不行，你们还得用心啊！不要以为现在才高二，三年其实过得很快，一眨眼就高考了。”班主任的自我修养，训起话来收也收不住。
“我知道，我们有分寸，您看我不也从高一开始就一直跟您吗，都一年多了也没把我甩开。”周衍有意调节老姜心情。
时候不早了，老姜儿子让他们先聊着，自己出门去给老姜夫妻俩买晚饭。
也许是跟周陆生太熟了，又或许是闷了太久，老姜今天话格外多。
“网上不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吗，我以前觉得那也不至于此，但现在我有些动摇了。我有时候就在想，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是家属的问题吗？我不了解，不知道他们的经历。是医生的错？可谁都没我清楚，你们师母为这个行业付出了多少。时间，青春，精力，这么多年，她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一心一意。”他轻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我不多说了。”
周子衿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深深吐了口气，临走前跟在后头对病床上的姜爱国道：“姜老师，希望您和张医生早日康复。”
她不擅长和不太熟悉的人打交道，本身就是害怕矫情的人，很多话说不出口。按常理来说兄妹俩一般是女孩子更招亲戚喜欢，他们家倒是周衍更吃得开。这一点很奇怪，因为周子衿在外人面前不怎么爱说话……虽然私下疯癫。
寻常大人多半意思意思夸她乖巧文静，不熟悉的同龄人可能还会觉得她怪高冷。但是不爱说，不代表不知道。
很多事她比谁都懂。
一家人告别姜爱国，又去看望了张医生。周陆生年轻的时候叛逆，捅娄子是家常便饭，不过好就好在出了事还知道主动去找老姜道歉。他那个时候家里人都在国外，基本上属于被放养状态，也因此在老姜家里蹭了不少饭。
张医生面色白得发灰，情况比姜老师还要严重，身上多处砍伤，年纪大了，病容也更为明显。主要还是那双是外科医生的灵魂的手，看得周子衿心惊肉跳。她又想起网上看到的几张带血的照片了，即便多处打码也看得出严重性。她现在知道，张医生下半辈子不能再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医人无数的张医生，有多少病患赶着预约的人，就因为那几个无理取闹的家属，一切都毁了。
救死扶伤的良医毁了，无数等待的病患毁了，全都毁了。
周子衿眼睛有点痛，又觉得好笑，笑这些可笑至极的大人。一个二个像个无脑智障，世界就是因为他们才被搞得一团糟。
你焦头烂额，你痛苦愤怒，那又关别人什么事呢？只因为他们无能为力，就该承受你的恶意吗？一切没掌握事实或者就算知晓事实也要无端进行的攻击，都是一种无能宣泄，只不过是阴暗人性在找一个让它显得不那么丑恶的口子倾倒。
你的不幸与你的施暴对象无关，扪心自问，你其实很清楚。
这天晚上，周子衿晃了晃小玻璃瓶里的干花瓣。锈黄的玫瑰盛开时很好看，烘成又脆又硬的干花也能很好看。她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梦里她拉开门，扶着门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回头对姜老师说：“很多时候善良和温柔都得不到回应，与它们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错的不是张医生。”
“她没有错，一点也没有。”她抿了抿唇，“反正我始终坚信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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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宋华年提起老姜的事情，周陆生他们已经决定明天接周子衿周衍下课，然后一起去医院。
周子衿微讶，“你们知道的这么快？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姜妻子张医生是市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神经外科领域的精英份子。宋华年说，今天早上老姜送师母上班，结果师母刚一下车就被蹲在医院大门口的几个男女围拥住了，为首的中年男子三两句后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姜爱国下车制止，夫妻俩都被砍伤。
“卧槽，现在怎么样了？”周衍咬着筷子皱眉，“谁啊？什么毛病？”
老姜全名姜爱国，今年五十出头，在七中工作几十年了，属于那种典型的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姜爱国个头不高，人老心态年轻，乐观好动，头发都见不到几根白，跟班里学生处得不错。不过一旦发起飙来，小眼睛噌噌喷火。平心而论，四班还是很喜欢这个老家伙的。
“唉，”宋华年叹息一声，“就是你们师母之前给患者主刀了台颅内手术，病人年纪大，术前已经告知家属风险很大，不保证手术成功，家属也同意了，结果后来手术过程中动脉出血，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家里人接受不了，觉得这是医生的错。”
“那我们班主任呢，没什么大问题吧？”
“不太好，至少这段时间是不能回来给你们上课了。”
周陆生发声：“你们几点下课？明天我跟你妈妈来接你们。”
第二天，四班的新语文老师到任，是个没见过的女老师。不过班主任却不是她，而是他――王、宏、刚。
据说是因为学校觉得这位女老师不太合适，临时决定让王宏刚上。
得知这个消息全班人傻了炸了，一股脑骂学校傻逼。
让王宏刚当班主任，这个学不用上了。
世界不如毁灭吧，烦。
新语文老师三十岁不到，穿着条背带裤进门的时候底下人眼睛一亮，被王宏刚接管的恐惧与生理性不适稍稍被抚平了点。
新老师长得像个学生，眼睛圆圆的，一看就是那种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很好说话的好脾气老师。
“小同学们好，从今天起我暂时代替姜老师带你们语文，我叫宇文安，你们也可以叫我安老师。”
“哈哈哈哈哈，这老师也太逗了吧，语文安？我还物理廖呢哈哈哈！”
周衍听见廖然的声音，掀了掀嘴皮子：“傻逼。”
宋俞：“wuli廖，人家姓宇文呢。”
电视台已经报道了金城这次恶性医闹事件，老姜的事七中传得沸沸扬扬。姜爱国平常总爱到处溜达，有时候逮到其他班里人也爱调侃调侃训斥两下，在整个年级名声都挺大的，好坏学生里都吃得开，学生堆里出了名的人缘好。要是让七中学生投最喜欢的老师，他绝对蝉联几届第一。
他出了事以后甚至还有其他班的来四班打听情况，问那个最喜欢瞎逛的老头子怎么样了。
廖然从周衍这里得知了他们要去看姜爱国，他那张嘴一张，最后全班都知道了。几十张写给老姜的卡片纸条都到了兄妹俩手里，女生基本都找周子衿带过去。
一家人找到姜爱国病房，隔着玻璃远远看到里面桌子地上摆了一堆果篮鲜花。姜爱国正靠在病床上看书，脑袋连带着左眼眼角缠了长长一圈纱布，有些许血迹渗透出来，右脸颊还是青紫一片，肿得老高。
正在削苹果的老姜儿子这两天已经送走了几十批他爸的学生他妈的患者，听到动静条件反射站起来招呼。姜爱国一只腿吊在半空不好动弹，小眼一瞪偏过头，看到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出现在病房门口，每个手里都提了东西，几个人站一堆怪像俄罗斯套娃。
“老姜老师，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诶？周陆生你小子！”姜爱国合上书笑开了眼，小眼越发让人看不见，“没有当初你们群架误伤我来得严重。最近工作不忙？怎么有空跟小宋来看我？”
周陆生笑道：“再忙也得过来看您啊……”口气里隐有年轻时的顽劣模样。
宋华年把保健品放在旁边桌子上，上前问候：“姜老师。”
“每回看到你们两个，就觉得当初你俩早恋我没来得及拆散，是个难得的正确选择。”老姜挠了挠后脑袋哈哈一笑，对夫妻俩道。
他带过这么多届学生，很少有像这两个一样一直走到现在的。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家四口还个个相貌出众，站在一起赏心悦目极了。
周衍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纸片，“姜老师，这些都是我们四班给您的。”
“唷，我们班同学这么贴心？”姜爱国接过，眯了眯眼，“周衍，暑假作业写完了吧？”
“写完了写完了，我妹作证。”他举起周子衿的手。
不过最后二十来天赶工赶出来的，不保证质量。
姜爱国目光移向周子衿，小姑娘喊了声“老师好”后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也不说话。“这就是我们班新同学吧，事发突然没安排好，跟我们班学生相处得还不错吧？”
“嗯，姜老师，大家都很好，我们都在等您回来。”
周衍：“老姜。”哽了一下忙在后面添了个“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上课啊？”你可赶紧回来继续活蹦乱跳吧，不然他要被王宏刚针对死。
“我暂时是不能复职喽。”姜爱国往床后靠了靠，“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虽然身体比一般人强健，那怎么也得有一个月吧。”
“师母呢，听说手伤得挺严重，不影响吧。”宋华年问。
说到这儿，姜爱国叹了口气，双颊皱动，对他们道：“医生说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情况不太稳定，不排除拿不了手术刀的可能性……她这么热爱这份职业……”往常那个时而严肃认真时而像个顽童的班主任，此刻才真正流露出老人的疲态。
他这么说话，几人都明白了，估计再执刀的可能不大。
周衍也不嬉皮笑脸了，认认真真道：“姜老师，大家都很想你，还有好多其他班的人也特关心你。您多注意身体，好好养伤，多注意腿别跟以前一样老爱瞎逛，四班都盼望您早日康复，回来继续给我们上课，您也不放心我们这群好苗子落到别人手里糟蹋吧。”他似是觉得不大妥，话锋一转：“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您身体第一，身体第一，我们怎样都行，不着急，您安心养病。”
“嘿，你别给我捣乱就行，我不在你可给我自觉点。”老姜咧咧嘴，“还有周嘉驿你们几个，回去告诉他们，少给我惹是生非，跟其他杂七杂八的有来往更不能。我不在肯定都不学习了，特别是你跟周嘉驿，蔫儿坏蔫儿坏，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光靠聪明肯定不行，你们还得用心啊！不要以为现在才高二，三年其实过得很快，一眨眼就高考了。”班主任的自我修养，训起话来收也收不住。
“我知道，我们有分寸，您看我不也从高一开始就一直跟您吗，都一年多了也没把我甩开。”周衍有意调节老姜心情。
时候不早了，老姜儿子让他们先聊着，自己出门去给老姜夫妻俩买晚饭。
也许是跟周陆生太熟了，又或许是闷了太久，老姜今天话格外多。
“网上不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吗，我以前觉得那也不至于此，但现在我有些动摇了。我有时候就在想，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是家属的问题吗？我不了解，不知道他们的经历。是医生的错？可谁都没我清楚，你们师母为这个行业付出了多少。时间，青春，精力，这么多年，她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一心一意。”他轻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我不多说了。”
周子衿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深深吐了口气，临走前跟在后头对病床上的姜爱国道：“姜老师，希望您和张医生早日康复。”
她不擅长和不太熟悉的人打交道，本身就是害怕矫情的人，很多话说不出口。按常理来说兄妹俩一般是女孩子更招亲戚喜欢，他们家倒是周衍更吃得开。这一点很奇怪，因为周子衿在外人面前不怎么爱说话……虽然私下疯癫。
寻常大人多半意思意思夸她乖巧文静，不熟悉的同龄人可能还会觉得她怪高冷。但是不爱说，不代表不知道。
很多事她比谁都懂。
一家人告别姜爱国，又去看望了张医生。周陆生年轻的时候叛逆，捅娄子是家常便饭，不过好就好在出了事还知道主动去找老姜道歉。他那个时候家里人都在国外，基本上属于被放养状态，也因此在老姜家里蹭了不少饭。
张医生面色白得发灰，情况比姜老师还要严重，身上多处砍伤，年纪大了，病容也更为明显。主要还是那双是外科医生的灵魂的手，看得周子衿心惊肉跳。她又想起网上看到的几张带血的照片了，即便多处打码也看得出严重性。她现在知道，张医生下半辈子不能再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医人无数的张医生，有多少病患赶着预约的人，就因为那几个无理取闹的家属，一切都毁了。
救死扶伤的良医毁了，无数等待的病患毁了，全都毁了。
周子衿眼睛有点痛，又觉得好笑，笑这些可笑至极的大人。一个二个像个无脑智障，世界就是因为他们才被搞得一团糟。
你焦头烂额，你痛苦愤怒，那又关别人什么事呢？只因为他们无能为力，就该承受你的恶意吗？一切没掌握事实或者就算知晓事实也要无端进行的攻击，都是一种无能宣泄，只不过是阴暗人性在找一个让它显得不那么丑恶的口子倾倒。
你的不幸与你的施暴对象无关，扪心自问，你其实很清楚。
这天晚上，周子衿晃了晃小玻璃瓶里的干花瓣。锈黄的玫瑰盛开时很好看，烘成又脆又硬的干花也能很好看。她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梦里她拉开门，扶着门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回头对姜老师说：“很多时候善良和温柔都得不到回应，与它们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错的不是张医生。”
“她没有错，一点也没有。”她抿了抿唇，“反正我始终坚信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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